私募“过冬”：下调预警线、降低管理费，市场底部在哪？
经济观察报 记者 洪小棠 有投资者7天亏5000万，有业内大佬反思投资、诚恳道歉，4月中旬的天气暖意十足，私募市场却仍在“过冬”。
相比于2019、2020年的风光无限，年初至今的震荡深跌超出了几乎所有私募的预期，一些曾被奉为神话的明星私募也未能幸免。
昔日“公募一哥”任泽松因重仓乐视声名鹊起，遭遇滑铁卢后离开中邮基金转战私募意图东山再起，然而今年以来，其代表作集元祥瑞1号今年以来回撤54.46%。擅长逆向投资、在市场冷落处淘金的淡水泉投资掌门人赵军也遭遇折戟，其管理的平安财富淡水泉成长一期今年以来跌幅27.10%。
根据Wind数据，截至4月14日，年内上证指数下跌11.38%，深证成指跌21.15%，创业板指跌25.77%。板块而言，电子、国防军工、电力设备、汽车等板块跌幅居前，年初至今均跌超25%。赛道股泡沫破灭，市场一片腥风血雨。春节过后，俄乌冲突愈演愈烈，美联储加息缩表接踵而至，中概股暴跌引发外资撤退恐慌，疫情反复又带来种种不确定性。?
来自私募排排网的一组数据显示，截至4月13日，今年以来有业绩记录的98家百亿私募平均收益为-9.60%，其中包括林园投资、景林资产、高毅资产等15家知名私募机构年初至今亏损超15%。近9成百亿私募亏损，仅10家实现正收益。
大面积出现回撤，私募业绩集体滑铁卢。
私募行业正处于艰难时刻。近段时间以来，安抚渠道和客户、应对赎回成为一些私募的重要工作内容，也有私募降低或免收管理费以留住客户；亦有部分私募机构忙于调降部分产品的预警线和止损线。
焦虑与妥协
随之而来的是大佬们纷纷放低了姿态，反思投资问题，诚恳道歉。赵军为一年来的表现表达歉意，老牌私募敦和资管董事长施建军就旗下产品出现较大回撤表达歉意，同样百亿规模的希瓦私募创始人梁宏也在近期发布的《致投资人的一封信》中道歉，并总结其投资操作中的4点错误。
大佬纷纷出来致歉，底下更不好过，张瑞便是其中一个缩影。
张瑞是一家中大型私募的投研负责人，他透露，这段时间用完了3个笔记本，下班彷徨在家楼下，满脑子都是股票，哪里有看花开的闲情雅致。
张瑞说，“现在最恐惧的还是渠道和持有人路演，业绩没做好，解释什么都是错的。”
相比于市场上涨时踏着舞步上班，数着今天能赚几辆宝马相比，现在上班跟“上刑”差不多，张瑞如此形容。
擅长自下而上精选成长价值的张瑞坦言，成长股黯淡的行情下，即便有些标的明知前景仍如星辰大海般广阔，但面对当下投资人的风险偏好和情绪面，他也不得不做出妥协。
不仅仅是张瑞，私募投资经理朱磊形容今年最惨的那几天，旗下产品达到止损线，一天几十万股要抛，守在电脑前花一整天才卖光。“床头都备着点安眠药，不然睡不着。”朱磊对记者说，“我们已经做了悲观预期的下限准备，今年市场超出了很多人预期，惨烈程度远超2015年，这段时间经常被客户骂，有些还是之前很信任我的客户，得不到认可，需要强大的内心，不断地调整心态，也眼看着一些同行们黯然离场。”
2022年或许是很多公私募基金经理投资惯性被打破的一年。“一些人错把风格稳定当成投资标的一成不变，这种极端情况出现后，也让一些人明白适当时候要与以往成功的经验和惯性做对抗，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。”朱磊说。
7天亏5000万
私募日子不好过，投资者更加难以接受。经济观察报记者了解到，一位私募投资者7天亏5000万，晚上愁的睡不着。
某私募投资者亦在第三方平台吐槽，“近5年的投资收益都归零了，虽然没有亏，但这5年投了个寂寞。”
产品净值大面积回撤，私募机构的员工忙于安抚渠道和客户、应对赎回。
一家头部私募开产品持有人沟通会，被投资者骂惨，两年期、三年期、四年期产品均回吐近几年收益甚至出现亏损，持有人纷纷要求停收管理费，场面一度差点失控。
经济观察报记者统计发现，截至4月13日，淡水泉、正圆投资、冲积资产、汉和资本、磐泽资产、聚鸣投资年初至今均亏损超20%，其中淡水泉年内亏损最高，达-27.24%；其次为正圆投资，年初至今收益为-25.28%。另有包括林园投资、景林资产、高毅资产、盘京投资等15家知名私募机构年初至今亏损超15%。此外，有50家百亿私募机构年内亏损超10%，占比超一半。
敦和资管董事长施建军在4月8日线上举办的2022春季投资策略报告会上透露，“一季度，沪深300指数跌了14.5%，参考不完全统计数据，公司主要合作机构代销私募产品收益率中位数在-11%，我们三个主要产品系列规模加权平均收益率没有跑赢中位数，在主要合作机构代销的同行业绩排名中也落后。主要产品的净值回撤和波动比较大。”
为此，施建军就旗下产品出现较大回撤表达歉意，并宣布对单位净值在1元以下产品实施管理费或固定投资顾问费暂时性减收60%，且暂停一切对外新发产品。
此前的2月24日，百亿私募深圳东方港湾投资董事长但斌公开发声表示，旗下所有产品累计净值在1元以下的产品不收取管理费，直到净值回到1元以上。
但斌称，这样公司收入预计会减少近1亿元，并会给公司经营带来一定压力，目前正与各渠道沟通协调。
除此之外，赫富投资、善渊投资等多家私募亦采取调降管理费的方式安抚留住客户。
“部分客户到公司来，拍着桌子要这段时间亏损说明以及为什么没有减仓，事实上我们已经减了，但抵不住市场下跌，要求赎回产品退管理费。“一家大型私募机构市场部人士对记者透露，“公司把投研、财务、市场都叫在一起开了会，第二天我们就跟渠道和客户沟通，把净值1以下的产品都免掉了管理费。”
华东一家私募机构人士坦言：“渠道和客户都逼得紧，一家私募这样做被客户看到了，也要求我们这样做，为了留住客户和给自己留出时间空间挽回客户的损失和信任，我们只能顶着经营压力调降了一些管理费。”
不过，也有一些中小私募机构负责人对记者表示，大型私募可以通过降低甚至免收管理费留住客户，但中小私募由于规模有限，又承担公司人员、办公地租金、系统等等各种费用支出，“烧不起”这个钱，除了道歉就只能安抚。
调整止损线？
对于私募大面积出现回撤原因，一位私募人士向记者透露，“今年的市场让此前一直以来的策略失效了，因此出现了较大的净值回撤，包括对冲也没有起到效果，之前我们通过多资产对冲，相对来说缓解净值大幅下探，而现在资产都在下跌，反而叠加了风险。”
张瑞表示，春节前我们就已经降低了债券久期来管理利率风险，权益波动是目前净值回撤的主要来源，现在权益总仓位在25%左右，产品回撤较大的来源是新能源产业和电子板块的调整。
沪上一位百亿私募投研人士对记者坦言，公司每天都在开会，周末也把全体投研拉过来开会研究投资策略。目前投研内部也出现较大分歧，且我们认为市场仍没有出现明显的投资主线，只能低仓位先稳住，中短期配置在防御板块上进行回撤控制。
一方面安抚客户调整投资策略，一方面，经济观察报记者获悉部分私募机构正与客户和托管机构沟通，调降部分产品预警线和止损线，以减少私募产品因该限制而遭遇“被动强制减仓”。
根据私募排排网数据统计，有业绩记录的私募产品中，有超过1600只产品最新净值低于0.8元，其中700只产品净值低于0.7元。此外，净值在0.8元及以下净值的百亿级私募旗下产品共达369只。
但此举遭到部分私募持有人的质疑，调低预警线和止损线，多跌出来的亏损算谁的？
在业内人士看来，市场调整后，不少基金已经触及原始预警线与止损线，加大了操作难度，并且原始预警线与止损线适度调低，也会在某种程度上减轻基金产品被动减仓带来的影响。不过，最终能否实现，也取决于投资人对该私募的信任度如何。
私募排排网旗下融智投资基金经理胡泊认为，“调整止损线有时可能是双刃剑，私募在产品成立初期设立止损线的时候，就应该考虑到止损线对投资策略本身的干扰，同时止损线往往在一些比较极端的行情下，尤其是当尾部风险集中暴露的情况下，反而能够挽回和保护投资人的本金安全，所以止损线本身有其存在的价值。”
“我们认为，私募下调预警线和止损线很有可能会比较难以实现，因为修改合同不光是跟托管沟通的问题，而且需要全体投资人的同意，期间带来的沟通成本和时间成本都是比较高的，因此我们认为私募大批量的降低止损线相对来说不是很现实。”胡泊表示。
亦有业内人士评价指出，设置预警线和止损线是一个非常矛盾的问题，很多私募似乎忘了绝对收益的初衷，把自己做的越来越像一个公募产品，对一个“相对收益产品”设置止损线，只会让私募在市场反弹的时候跟不上，市场暴跌的时候跌更狠。
底在哪？
等待市场底部出现，扭转亏损局面，是当下无数私募从业者翘首以盼的。但底又在哪？
敦和资管首席经济学家徐小庆对A股偏谨慎。其认为，目前政策上已经开始回暖，市场担心后面是否存在市场底？而市场底主要考虑两个方面，第一是A股的流动性指标是否出现拐点，第二是估值是否调整到位。今年前两个月M1增速确实在回升，但是能否持续要看房地产销售，过去M1和房地产销售的拐点是完全吻合的。由于疫情出现反复，房地产近期的销售增速再度出现明显下滑，M1回升的趋势也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。从估值的角度来讲，首先整个A股的估值目前处在一个偏低的水平，但并没有到历史的最底部。
“从行业角度来讲，一部分行业估值已经非常便宜，除了传统的金融周期股，一些成长股像医药、消费类电子也已经处在历史估值很低的水平；而白酒和新能源的估值仍相对较高。我们仍然更看好低估值股票。”徐小庆表示。
清和泉资本投资总监吴俊峰在4月13日的线上策略会上表示，目前市场处于底部区域，未来怎么走取决于市场担心因素的变化方向。在他看来，当前市场有两个核心矛盾：一是疫情的变化，也就是怎样处理目前的困境。在回归正常生活前，市场的表现都会比较凌乱。二是稳增长的抓手。这一点还需要等待月底的高层会议进一步明确。如果上述两大问题发生积极变化甚至是实质性逆转，市场走出底部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。
“总体来说，一季度确实有很多负面冲击是超预期的，在我们过去的策略框架里没有过多考虑这种负面冲击带来的影响，后面我们也会在投资中考虑得更全面，我们的应对也会更加从容；就市场而言，通过严格的测算可以看出当前是处于底部区域，当疫情政策和稳增长抓手两个核心矛盾有明显趋势的话，市场主线也会更加清晰，有望走出低迷的状态，届时我们的投资也会更加从容。”他表示。
从华润信托近期统计结果来看，截至3月末，阳光私募股票多头指数（CREFI）成份基金平均股票仓位为58.93%，较上月末下降10.18%。股票持仓超过五成的成分基金比例为67.52%，比2月末下降11.58%。而仓位0-40%的占比达到26.5%。
虽然受访的大部分私募对当下A股市场仍持谨慎态度，但中长期来看，私募普遍较为乐观。
承泽资产CEO曹雄飞认为，A股的政策底已经出现，情绪底基本确认，基本面的底部尚需等待。目前，从中长期看，不少优质公司已经进入价值区间甚至明显低估，难度在于如何控制短期市场波动产生的组合回撤。
复胜资产则认为，“稳增长”的前提下，市场开始预期后续政策面出台宽松政策，对于市场有较为正向的托底效应，维持对市场短期谨慎，中长期逐渐乐观的态度。
正圆投资表示，目前因新冠疫情散点爆发导致国内经济承压，从宏观环境层面传导到市场投资者的微观心理层面，因此非理性的焦虑与恐慌为本次波动的主要因素。“我们对未来中国经济的信心从未动摇过，在近期市场深度回调的情形下，风险释放的会更为充分。未来伴随上海疫情拐点的到来，进一步看好权益市场的投资机会。”
